晚功之前，有一小段自由活动时间。如果不困，风絮喜欢去练功房静思。

那段时间练功房少有人在，空气清新畅远，一切都静悄悄的，连心跳声都被放得很大。

风絮喜欢这种感觉，这样才能将自己的意识看得更清。她自创的剑法，一半以上都诞生于此地。

今日她将行至门外，便已然清楚屋内有人。风絮有些失望，踌躇间却还是推开了门。

风华盘坐在那里等她。

“我等你，是为问你一件事。”

风华端坐蒲团之上，薄唇微动，却没有睁开眼睛。

风絮闭上眼睛，深深吸上口气，呼吸间再睁开眼，已然又是眯着眼睛，笑容自得的模样。

“好，你问便是。”

“你，可知教训。”

风絮没有答话，只走到风华身边，盘腿而坐。

“今日公主问我青云榜之事，显然是受你影响，她已然对你上了心。游历期间，该怎么做，你知道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既知道，便说与我听。”

风絮微微挺直脊背：“无论发生何事，我都会顾全自己，不会显露全部武功。”

“好，”风华点点头，面上终于舒展开来，“你知道便好。”

“你和公主游历，约莫会扮作她的贴身侍女。一个丫鬟，不会武功，才合情合理。”

风絮不语，一息沉默后，她道：“我希望她选你。”

“你在为我不平？”风华笑了，“可惜这机会你想让也让不了，而我想得却得不到。”

风絮睁开眼睛，她侧过头去，眼中是风华打坐时平和静默的面容。

她突然想，十年前北唐世家大族，那个飞扬跋扈的风华，该是什么样子？

她想象不出来。

“你想出人头地，想做女将官，为受难者道声冤屈，为天下女子鸣不平。这些我都知道。”

——她们是女子，亦是受难者。风信他们尚且可以择主而侍，为自己为他人更好地尽一份力，而她们不行。

“此次游历不只有公主，还有四皇子，他或许可以给你这个机会。”

风絮沉下身去，“这种事情原应是你们这些人去做。至于我们，志不在此，难有作为。”

“哪种事情，该由谁做？”

“游历这件事，看民间疾苦这件事，该由你和四皇子去做。”

“我志在江湖，不在庙堂；而公主……她是皇室的傀儡，是陪跑的，也是可怜。”

风华眼睛倏然睁开，那其中有精光，有不容置喙的威仪。她与风絮四目相对。

“你方才说，你可怜谁？”

风絮摆正头颅，不敢再与之对视。

“我想出人头地，想为我们这些蝼蚁搏一搏，让上面不食烟火之人也能听见底下的呐喊。”

“但那时，风絮，即使我心向你们，即使我从未忘却本心，你们也要记住，我和你们再不是同类人。

“我是上位者，你们不能为我着想，不能与我共情，该推我出去时你也要推我出去。”

“你要知道，上位者可以选择做与不做，是因为他们有能力自保，而你，风絮，你没有选择权，要想活下去，你只能独善其身，甚至……损人利己。”

“所以……风絮，记住这句话：永远不要可怜在世俗定义中比你尊贵的人。”

风絮默然良久，缓缓点头，声音沙哑道：“我记住了。”

秋夜寒凉，风华坐在窗边习字。她素来自律，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。她时不时抬头望向窗外，除却枯叶飒飒而落，再无其他。

风絮被徐袅选中之后，四人回来练完晚功，饭还没吃，那风絮不知跑到哪里。那厢风月风霜已然入眠，她却仍没有回来。

风华知道风絮心有郁结，或许应当让她一个人静一静，所以没有去找她。

屋内烛灯微晃，静谧到只能听见风华写字的沙沙声。

有人踏夜而来，叩门声打破一时宁静。

却不是风絮，那家伙不将门一脚蹬开，算是木门前日积福。

风华将笔搁置在笔架上，起身开门。

来的人在风华意料之中，是罗洪。

“罗教习。”风华点头算是见礼，闪身示意罗洪入内。

罗洪却摆摆手，“我只是来寻风絮，便不进去了。怎么，风絮不在？”

风华点头，“晚膳时便没见人影，或许去了前院，也可能在练功房……”

罗洪抬手打断她的话，“好了，你也要早点睡。”他顿了顿，又叮嘱道：“这帮孩子是不让人省心，你费心照顾，也要顾好自己。”

风华愣了一瞬，随即绽放出笑脸。

“多谢罗教习关心，风华不才，最擅长的便是先己后人。”

隐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