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周公子，您便少说两句吧。您与我家公子争得起劲，可饶了我们这帮文盲的耳朵吧，我这听得头晕目眩，路都走不稳。”

周度那厮意犹未尽，然而终究闭上嘴巴。徐长明一张斯文面孔气得通红，好似一个喜庆的红皮大鸡蛋。

距城门愈近，人也越发多起来。他们有的携妻带子，有些孤身一人，但无一不面黄肌瘦，步履拖沓。

“才过几日，便又回来了。”徐袅慨然道。

“是啊，而且......这场景，似曾相识呢。”风絮道。

风絮悄然凑在徐袅耳旁：“你还做吗？”

“做。”

徐袅眸光坚定，语气铿锵，“那日之后，我以为湖州知府一定会妥善安置难民，没想到......还是如此境况。”

“只不过，这次地方府衙之事，有哥哥。而我......也不能因为有他，便无所作为。”

徐袅嫣然一笑，“四处看看，送些吃食，总不能算干政吧？”

风絮眼见徐袅笑语嫣然，心中舒畅。“那我和你一起。”

风絮一面走着，一面自背后卸下包裹，与徐袅二人一人扯住一头，翻找吃食。

前面，周度、徐长明与风信三人顿住脚步。

“啊......这是，饥民？”

周度讶然道：“早听闻江南有饥荒，一路来也确然遇见不少。只是湖州距皇城如此之近，怎么......也是如此？”

徐长明嘴角耷垂，眉间紧拧。

“前几日便有饥民，如今还有，且数量如此之多，湖州知府做什么吃的！”

“您悄声些，别叫那二位听了去。”风信凑上前去，眼角余光瞥向周度与江小萌。

见二人并未注意，方松下口气，继续道：“如今带着两个累赘，殿下以为该如何做？”

徐长明眉头蹙的更紧，简直能夹死三只苍蝇。

徐长明沉吟道：“先要他们在客栈住下，弄顿饭给几个人吃。我们趁着他们吃饭的功夫，去府衙。”

“若是情况有变，随机而动。”

风信道一声是，那旁徐袅拎着包裹上前来。

“兄长，我与阿絮挑出些吃食，想着先分他们一部分。”

徐长明垂眸瞧那包裹，又抬眼凝视徐袅。

“这么多饥民，你又只有这么点东西，要先分给谁？”

“先幼童，后老人，再然后是尚在哺乳的妇人，按照这个顺序，直到吃食分完为止。”

“你就不怕他们抢？”

“阿信和周公子有功夫，我不怕。”徐袅笑道。

“你倒是思虑周全。”

徐长明面无表情。

他不再理会徐袅，转而对周度道：“我家妹妹有意分给饥民些吃食，烦请周公子帮忙照应一二。我尚有私事，先行一步。”

周度很惊讶地“啊呀”一声，惊叹道：“余家妹子蕙质兰心，更有一颗怜悯之心，周某人自愧不如啊。”

“在下与周兄是有些争执，但这毕竟不关我家妹子的事。还望周兄多多帮衬。”

周度连忙摆手，满不在乎地说道：“周兄这是哪跟哪呀。我与周兄只是见解不同，没有什么对错之分，何来争执？”

徐长明拱手道：“周兄所言甚是。如此，我家妹妹暂且托付与周兄了。”

周度大臂一挥：“余兄弟只管忙去。”

徐长明这才安然前去。行至风絮身侧，又低头悄然道：“盯紧他们两个，保护好公主。”

风絮简直无语。

先时要留下江小萌的是他，要盯紧江小萌的也是他；如今他分明对周度心有顾虑，却又托付他护住妹妹安全。

风絮忍不住想徐长明简直是没事找事，专爱给旁人添堵。

想是畅快淋漓想的，说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。

风絮很窝囊地低头称是，心中暗暗叫骂，而双手很殷切地提上吃食，与徐袅、周度一道，就近向树旁三两饥民行去。

江小萌亦步亦趋跟在三人身后。

徐袅忽而顿住，转身拉住江小萌，“江姑娘一路劳累，不如歇息片刻，待我们分完手上东西，再一起进城。”

江小萌摇头道：“若非一路逃亡，我竟不知天下百姓活得如此艰难。”

“说来惭愧，我生在武林门派，理应帮贫扶弱，然而却总以武功不济推脱。”

“如今我父亲身故，兄长不知所踪，我也是时候承担武林人的责任。”

周度道：“往年江南富庶，断然不会如此，只今年荒年有些特殊。想来南周朝廷应当有余粮，江姑娘不必忧心。”

风絮闻言有感。她低头看脚尖，并未言语。

丰收之年或许能好些，最起码不必离乡乞讨。然而年年税赋沉重，若有战，又要加征，日子又能好到哪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