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，月色当空。

风絮于床间辗转。她侧身看向身边尤自酣眠的徐袅。

这个小公主，入夜时分尚且叽叽喳喳说自己睡不着，结果新月初晓，便捂着嘴巴哈欠连天，一头栽在枕上，不一会儿便呼吸匀长，已然睡得很熟。

万物笼罩在黑幕之下，风絮眼睛睁了许久，直到适应无灯无昼的环境，方才能勉强勾勒出徐袅面上轮廓。

今日徐袅那番话，听得风絮震惊又兴奋，但更多的是恍然无措。

她……当真是那般想的？

可是……她作为皇室，是圣上统治之下的既得利益者，又如何会说出世人并无高低贵贱这种话？

她一整天躁动不安，直到万籁俱寂，在自己呼吸心跳声间，方才腾出脑子想些别的。

——徐袅说，她不想要风絮做她的侍女，她说，不是做她侍女委屈，而是低人一等委屈。

可她身为一国公主，是有侍婢的。

风絮想起那个圆脸丫头，似乎是叫悦盈，叽叽喳喳雀跃的很，在徐袅面前，确然没有许多侍女该守的规矩。

风絮转了个身，背对徐袅。

想是想不出的，问出的话也可能有假，那么，且有机会，看看她如何做吧。

翌日清晨，远远便见日光燎燎，照透万里无云的碧空。

天气极好，风絮心情舒朗，早膳小二送来酱肉包子和松糕，风絮一手包子一手松糕，坐在窗前吃得啧啧有声。

那徐袅要她做自己，她便真就露出真性情来。

她对徐袅天然有种信任，下意识的反应便是信她。

但理智不允许。

于是风絮脑中天人交战直到半夜，然而没纷争出结果，她也未摒弃掉那些杂乱念头，竟然脑袋一歪，睡死过去。

醒来时便决定当徐袅说的是真话。

无他，风絮着实算不上个聪明人。对于一切不确定之事，想不出结果，便会拿出八字准则：还行，无所谓，都一样。

既然如此，心内倾向于她说了真话，那她说的就是真话。

风絮吃罢，打了水来洗漱，便坐在妆台前描弄眉眼。

那边徐袅悠悠转醒，睡眸半遮，慢悠悠自床间坐起。

风絮听得动静，并未回身，只对着镜子道：“早啊，桌上给你留了俩大包子，松糕我只吃了一片。”

“你……在干什么？”徐袅揉揉眼睛，迷惑道。

“化妆啊，”风絮理所当然道，“你没化过？”

“化妆？”徐袅一骨碌翻身落地，鞋还没提上便一瘸一蹦踉跄跑来，“你……不是暗卫吗？还会化妆？你化妆做什么？”

风絮幽幽一叹，仍在面上敷脂弄粉：“公主，可少看些话本吧。化妆易容也算是暗卫的必修课，虽说不必像暗探那般及其精通，却也是要考核的。”

哦，是了，那日祭礼，风絮面上便也施了粉，扮作小道童。

徐袅看着镜中风絮，她脂粉涂得均匀，掩住面上灰黄，眉毛也化作柳叶模样，只是尚未点上唇红。

她唇色本就灰白干裂，因此气色不见多好，看上去仍然病得不轻。

“那你化妆做甚？”徐袅重复道。

风絮摇头道：“只是我生的着实不像大户人家小姐的丫鬟，所以要

“那你昨天干嘛不装扮？”

“昨天？”风絮搁下石黛，偏头看向徐袅，凝眉蹙眼，故意作出满面疑容，“你们游历今天才开始，也就是说我从今日起才开始尽职责，昨天我废这个劲儿干嘛？”

“哦……”徐袅似懂非懂。她净了手，穿戴整齐——她很欢喜风絮真的去做自己，不然那人还要服侍自己净面穿衣，那便是违拗了徐袅本意。

徐袅正一边咂摸肉包子的滋味，一边与风絮畅谈民间吃食与宫内的不同。

她觉得自己在佳肴鉴赏方面颇具天赋，不过吃上两口，便能诉出五六种差异来。正说到宫内与宫外包子馅儿和皮儿的比例差别，却突然有人叩门。

“余小姐，吃好了吗？余公子有些琐事，便先出门去。小姐若吃好了，便由阿絮陪着逛一逛。今日武试，城内设了演武台，可有的热闹瞧呢！”

是风信。哦不对，现在应该唤他阿信。

那声音醇厚，是再正常不过的男声，徐袅却出些许太监的婉转腔调。

风絮点上唇红，开门示意风信进来。

风信仍在门口立得笔直，对着风絮挤眉弄眼。

风絮翻出一个白眼：“不想进的话有屁快放。”

风信将手一摊，“谁要你开门，我已然说完了。”

风絮咬牙飞出一脚，风絮将腰身一扭，反从她足下躲走了。

“欸——我有话，”徐袅将手臂举高，那手上还捏了个油汪汪的包子，“四——四哥这么早，是去做什么呀，是有什么要紧事吗？”